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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评论】王林旭“超象”水墨艺术的价值与意义

2012-08-13 13:27:58 来源:艺术家提供作者:岛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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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自1990年初以来,以墨竹大写意而著名的画家王林旭,全面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水墨实验,他上溯梁楷、徐渭、八大、石涛等文人画借象写意之源,以其人文自觉汇入自民国以来张大千、林风眠、刘国松、吴冠中诸大家的笔墨经验之流,继而研学游艺在日本、北美东求西索,融合中西,转益多师。逾越不惑与天命,以其“超像”的综合水墨语言风格,独辟蹊径,蔚然自成一家。这个独异过程的生成与流变是经由写意、大写意、泼墨、泼彩、逐渐逼近东方式抽象,心源与造化互动递进,进而基于宣纸纸本之上的综合,直到抵达神奇而雄浑之大化境界。艺术家是要创造一个未曾有过的“超以象外”之艺术经验,以获得事物的新感受,所以那些自然万物、日常生活中的客观性原则,在艺术上便变得不重要,甚至被废弃。20世纪抽象艺术的经验与法则即如此,然而不同的是,王林旭的“超像”是在意象(如石涛的“一画”)和抽象(如康定斯基的“神秘通灵”)二者的深层结合与爆破。

  细绎起来,王林旭的“超像”,不仅仅是笔法或墨法的技术或形式法则——而现代水墨艺术本身的问题,也不在于掌握或发明此类技术的过程——而在于使用它们来表达艺术家的经验,并赋予一种反思的形式。因此之故,水墨的现代性或当代性的面向就不属于艺术进步论问题,而必然聚焦于内在精神的变革,而每一显著的变革,都出自艺术家独特的经验包括未经反思的经验。所谓艺术经验的反思,当然不再将艺术家的身份定位于思想家、先知、先锋、为大众脱盲、治疗、启蒙,评价正义、良心、和谐一类,而却要花费相当多的精力,调节自身的认同与使命,也就是艺术家主体个性和艺术的精神性关系,这正是主体和意义最深刻的一种关系,水墨艺术家通过笔墨语言这一比任何团体、社会结构更为复杂、也更为可读的“实体”,从思想、感性和智性的多重逻辑之外获得创造的自由。

  王旭林的“超像”水墨艺术特征,概括大者而言,其一为蕴涵墨法的自由创造;其二则是为水墨自律注入光的因素,有机地充实了彩墨的色彩理念。此二者的统一,使之继林风眠、刘国松之后,进一步在“超像”意义上解决光、色、墨的分离与冲突,因此而深化了水墨的光色化与光色的水墨化。“超像”的综合性显现在泼洒、拓贴、折叠、转印、透印诸法并用,因此而拓展了传统的皴法,经过放大、转化皴法等诸多笔法元素,使之获得了现代绘画的肌理感、抽象性以至相互引发,绪了万端。而在秉承传统墨法包括没骨法、泼彩法基础上,他敢于大刀阔斧地革新,大量使用金粉、银粉、白粉、锈蚀,依此丰富了水墨的造型、色彩和光感,在水墨美感层次上,融合了富贵与野逸、雄浑与优美的二元分立。由此而言,王林旭的水墨形而上理念不是把宇宙、自然归于实在的物质粒子和绝对空间,也不是归于抽象的概念,而是把宇宙和自然看成具有生命的整体。“超像”的实质是以气韵造型以致无形,因为它始终附着的元气乃是宇宙生命的本原。

  上迄北宋,中国绘画就已经完成了从技艺向心性的价值转换,同时,学术之道,也从外在的依傍安放在人心自觉上。欧阳修论绘画说道:“萧条淡泊,此画难之意,画者得之,览者未必识也。故飞走迟速、意浅之物易见,而闲和严静、趣远之心难形。若乃高下向背、远近重复,此画工之艺尔,非精鉴者之事也。”今人谓之“思想观念”,中国先哲谓之“道”,而宋人悟道,乃实在地将哲学、道德、政治化合于审美经验,并内在化为文人画家的性情之“道”。陈师曾尝言:“何谓文人画?即画中带有文人之性质,含有文人之趣味,不在画中考究艺术上之工夫,必须于画外看出许多文人之感想,此之所谓文人画。或谓以文人作画,必于艺术上功力欠缺,节外生枝,而以画外之物为弥补掩饰之计。殊不知画之为物,是性灵者也,思想者也,活动者也;非器械者也,非单纯者也。否则直如照相器,千篇一律,人云亦云,何贵乎人邪?何重乎艺术邪?所贵乎艺术者,即在陶写性灵,发表个性与感想。”

  水墨虽小技,可达于道。不管是成人伦,助教化还是仰观俯察,逍遥出世,中国人都赋予了水墨艺术以崇高的使命。王林旭的水墨实验价值比较彻底地摈弃了描绘物象的真实,而力图以直觉和感悟直接呈现精神的张力和生命的活力。孟子所谓的“浩然之气”既是充塞于宇宙的生命元素,也是人挺立于天地间的精神力量和生命意志。唐代司图空《二十四诗品》中论“雄浑”云:“大用外腓,真体内充。反虚入浑,积健为雄。具备万物,横绝太空。荒荒油云,寥寥长风。超以象外,得其环中。持之非强,来之无穷”。这是何等博大沉雄的壮美和对生命的颂歌。水墨艺术的价值是靠生命力的强度来衡量的,水墨艺术的目的就是用形式语言彰显生命的律动,追问生命的价值。从抽象的宇宙生命到具体的个体生命,最终将对生命的感悟引向对现实人生的关怀,凝聚为对崇高人格和人生境界的追求。王国维在《论哲学家与美术家之天职》一文中,他开宗明义地宣告:“天下有最神圣、最尊贵而无与于当世之用者,哲学与美术是也,天下之人嚣然谓之曰无用,无损于哲学美术之价值也。圣为此学者自忘其神圣之位置,而求以合当世之用,于是二者之价值失。夫哲学与美术者,真理也。真理者,天下万世之真理,而非一时之真理也。”这一美的“无用”宣告,表述了个体生命之于历史的纯粹观照。明乎此,也就可以理喻王旭林的“超像”艺术的意志,他所独创的一整套的技法的旨趣是,使自然万物陌生化,使形式困难化,以增加艰难和知觉的长度,因为知觉的程序其自身具审美的目的,而必须延长时间。水墨艺术乃一物之艺术性的一种经验方式,物体本身是不重要的。

  法国哲学家波德里亚从符号论入手提出了艺术的“内爆”说。现在的艺术不像唯美主义、浪漫主义时期的艺术,是个人的一种精神生活,现在艺术跟经济、文化、政治、传播、广告的联系越来越多了,这些非艺术的内涵越来越多地注入到艺术之中,把各自的目的也在注入其中,都试图用文化的方式来解决自身的问题,广告也是要借助当代艺术。当更多非艺术诉求无限度注入纯艺术内涵,艺术自身的特点就瓦解掉了,艺术的质的自律性已经被耗尽,这种现象就是波德利亚所说的内爆的意义。“内爆”说给精神性艺术提出了巨大的挑战,一个体系在不断的瓦解,它自身在瓦解,但作为这个体系之外的艺术和评论,也在不断地寻求它的意义,但意义在消失,你却在不断要给它注入意义,艺术的意义一边在注入,一边在流失,这是艺术在当今所处的矛盾,越是要重新把它组织成一个体系,面对的困境就越大。水墨艺术面临的困境也概莫能外。就中国水墨艺术在全球化文化的境遇而言,降至今日,可以说以往的、传统的法则和规范都几近凋零了。反观中西融合的途径,从徐悲鸿民族化、写实主义道路,就是把水墨写实化,而林风眠则是从西方现代性的道路,受到民间艺术的影响,和西方带有立体主义的形式感结合,到吴冠中的这一步所谓“风筝不断线”,则是保留可意会的物象,使写意画的装饰性线条于墨点接近抽象,再到1980年代以来的实验水墨主流,大致是借鉴赵无极油画创立的写意性的抽象,除了极少难以为继的水墨装置,至今几乎再没有形式的突破。尽管在一些论者看来,这一过程包含着中国水墨画历史发展的普遍必然性与自律逻辑,然而,从希望哲学观点上看,水墨的未来依然生机勃发,因为任何艺术的生命要面向存在经验,离开审美主体的自然界本身并没有意义,正如同客观世界本无意义,任何意义都来自人的认知,来自人的幽暗意识、救赎意识所关照、所向往的那个超验的世界。哪怕是写生,面对同一自然景色或静物,不同的画家有不同的看法和画法,得到不同的取景和造型,色彩与光线的处理也大不相同,而艺术的表现更大相径庭。

  那么,水墨艺术的价值标准有没有客观性呢?有没有客观的意义与价值?我认为这个客观性只是相对的而不是绝对的。石涛认为“笔墨当随时代”。在一定的时空、一定的社会、一定的文化条件下,是有其普遍性的,但是不是绝对的,也不是亘古不变的。作为一个现代的中国人,其审美的价值判断,绝不同于我们的前辈或祖先,这就是因为文化、时代、环境变迁的缘故,而且变迁愈来愈快,但是我们说在一定的文化认知基础上,仍有其共通性的。关于这种感受和认知,在王林旭《工业时代》、《冰海》等揭示生态环境变异的作品中,一反桃花源田园诗式的文人趣味,展现出神迹隐遁,山川黯淡,冰雪融解,沙尘肆虐,烟云弥漫,锈黄泛滥的末日悲凉景象。可见,共通性本乎精神性所处的真实境遇,本乎幽暗意识和救赎意识。虽说精神和精神性不能用概念定义,但可获得精神的真实性标志:自由、价值、意义、创造的积极性、完整性、爱、面向最高神圣世界以及与神同行的结合,都是精神的标志。精神性,在中国画传统的说法就是写意、意境,营造一种意境,表达一种意境或达到一种意境。精神性在西方就是表达一种生命意义的形式,不是简单一个图像的形式,是悲剧生命意义的形式。这就是精神的终极关切。这是所有的艺术家都要面对的。艺术家在这个时代,要发现的是最切身的最实在的生命经验是什么。艺术必须把原初性的经验和切身性的经验结合在一起,赋予它一种形式,就是精神。所有文化所有时代都必须面对生和死,欢乐和痛苦,这是不可消除的,这是生命的基本现象,哲学上就是时间空间,有限无限,所有人都要面对的,这种面向存在的精神境界,也正是“超像”水墨驾纷御繁、载道通情、继而可以藉此发而为论的精义所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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